如若光明背弃我，我将成为黑夜里的光。
*前世：01《血橙罗勒》 02《阿卡贝拉》 03《白树森林》 04《危险同谋》 05《龙与玫瑰》 06《罪爱》 07《午夜弥撒》 08《天堂之火》 09《悲悯太阳》
今生：《弦月四重奏》
雷狮当天晚上就为和安迷修滚到一起这件事而后悔了，圣骑士的血液对吸血鬼的杀伤力极大，但不止是血液，这一范围应当扩大至体液。他被烫到受不了却无处可逃，一晚上竟然晕过去好几次，第二天醒来时还没有缓过来。
床周围厚重的棕红色帷幔已经全坏了，昨晚上被雷狮拽掉了大半，一半七零八落地瘫落在地上，一半勉强地挂在原处。床上的床单也有一半已经掉到了地上，和与破布没什么区别的衣服堆在一起。
时间已经接近中午，这是人类应该清醒的时间，却不是吸血鬼的。安迷修先于雷狮醒过来，他轻轻吻了下雷狮的眼睛。吸血鬼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，紫色的眼睛里都是困顿，他又闭上眼睛，打了个哈欠，露出尖利的牙齿。安迷修用拇指碰了下雷狮的虎牙，这口尖牙昨晚上可没少咬他。还在睡梦中的雷狮直接含住了安迷修的拇指，牙齿轻轻地咬入皮肉，之后，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血。
安迷修瞬间被吓精神了，把雷狮叫醒，“你吸了我的血！”
“别逗了，那样我早就被烫到跳起来了。“雷狮回味了一下口腔中的味道，确实是血。他也清醒过来，握着安迷修的手看，“我怎么会没有事……”他想到昨晚上的经历，突然沉默下来，有些尴尬，他如果因为这种原因从此以后不怕圣骑士们的血液可就太搞笑了。雷狮想着，一口咬住安迷修的胳膊，大口地吞咽血液。
血液进入喉咙，他没有事情。没有灼痛，没有烫伤，经历过十日祝福的圣骑士不再是他的天敌。
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太舒服，就是这个不舒服的位置不太对，他有些难受地交叠双腿。拉过一脸担忧的安迷修吻了上去，“还是有点事的……”他说。
安迷修和教廷与圣骑士高层的关系越来越差了，他拒绝将被捕的吸血鬼押回王都，将吸血鬼直接斩杀于自己剑下。他的嗜杀已经在圣骑士和王都里出名，一个令人崇敬的骑士，变成了一个冰冷嗜杀的骑士。
雷狮收到了温森尔派人送来的信，白发的吸血鬼已经摆脱了追兵，在一个地方暂时居住下来，他邀请雷狮前去小聚。
温森尔依然在房间里布置了圣水的陷阱，他拿了威士忌出来，酒水注入漂亮的玻璃杯，之后白发的吸血鬼卷起了自己的袖子给雷狮看，一个可怖的黑色焦黑花纹烙印在他的右手。
“你被诅咒了。”雷狮认出来这个花纹代表的意义。
温森尔点了点头。他上次成功全灭了前来的吸血鬼执法小队，但却也被一个吸血鬼抓住机会，那个将死的吸血鬼用生命与灵魂诅咒他。这个诅咒没有解。
“但我不怕圣水，也许能找到别的吸血鬼不敢尝试的方法。”温森尔故作轻松地说。“或者，我可能在几天内死去，死之前我会去圣骑士在王城营地，可别杀到你的宿敌了。”
“你打不过他。”
温森尔笑出声，又给两人添了酒，“再陪我喝一杯吧，我也没有别的朋友了，他们在十五年前就死去了。”
“你是因为圣骑士杀了你的朋友而恨他们？”
“是，但不止是。我很羡慕我的朋友们，干脆利落地被圣骑士杀死，而不像我……”他低垂着眼，视线落在虚空出，神色暗下来，脸部抽动，“不过没关系，我也算杀够本了。”
温森尔并没有拉上房间的窗帘，当夜是血月，猩红的月光透过狭长的窗户，在他们身上投下浆果一样的红色。
雷狮和温森尔的酒只喝了一半，门窗被破开了。一队衣着统一的人鱼贯而入。温森尔以为是吸血鬼的执法小队，他射落了圣水陷阱。水晶瓶砸在地面上破碎，带着光明气息的水珠四溅，将在场的人都浇了个透。圣水没有对敌人造成任何伤害。
“不是吸血鬼，是圣骑士！”温森尔对着雷狮喊，他在偏头的时候，略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，虽然他已经示意雷狮后退，但圣水还是有一部分溅到了雷狮身上，可雷狮竟在圣水中毫发无损。
圣骑士们并没有料到雷狮会在这里，前来的人对付温森尔绰绰有余，但如果再对上雷狮，就有点不够瞧了。
对温森尔的围剿很快被两个吸血鬼杀成了相反的局面，除了在战斗一开始就匆忙离开的两个圣骑士，剩下的都化作了他们手下的亡魂。他们片刻间清理干净了圣骑士的小队。
他们击杀最后一个敌人，温森尔带着雷狮去了房屋后的马厩。在他们骑马离开后，温森尔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：“你怎么会不怕圣水？！”
他在血月中凝视雷狮，表情夹杂着震惊、痛苦以及怜悯，同病相怜的怜悯。
马匹在猩红的月色里狂奔，踏过血染一样的土地。温森尔声音颤抖，他继续激动地大声询问：“你也被他们抓到了吗！什么时候的事，怎么会，你怎么能一直保持冷静……那群披着伪善皮囊的圣骑士们……”
他越说越激动，脸部因愤怒和痛苦而抖动，他不自觉咬紧了牙关，双目圆瞪，呼吸急促，口中发出愤怒的颤抖的气音，疯狂地吸气。他双臂因情绪激动而剧烈抖动，他的肌肉全部因愤怒和痛苦绷紧了，温森尔从胸腔里生生挤出后面的话，他歇斯底里地咒骂：“恶心的人渣，那群畜生……那群恶魔！”
雷狮无法理解温森尔的话，他叫住旁边吸血鬼的名字让白发吸血鬼先冷静下来。
“温森尔，温森尔！”
温森尔的牙齿一直在抖动，过往的黑暗与恐惧在他质问雷狮的瞬间就将他淹没了，他手刃再多的圣骑士也无法遗忘的屈辱与折磨。阴暗的地牢，武器、伤口，来往不绝的圣骑士。他在雷狮的呼唤声中，总算逐渐平静下来，他将苦恼屈辱的回忆再次锁起来，不停地深呼吸。
“放轻松……”雷狮说。
温森尔满面痛苦地闭上眼睛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在猩红的血月中，他的脸颊滑过血液一样的眼泪。
“你为什么会不怕圣水……”温森尔再次睁开了眼睛，满目哀伤，他以一种古怪地心疼和怜惜看着雷狮。
“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不怕圣水。”雷狮说，“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，除非……”雷狮想起来他误饮到安迷修的血却没有受伤，而他和安迷修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。
温森尔也想到了另一个可能，他感到庆幸，为雷狮没有遭受与他同样的折磨而庆幸，继而是更大的悲伤，他几乎流着泪笑起来，白发的吸血鬼状若疯狂，他用一种痛苦到绝望的眼神注视雷狮。只有他自己！只有他自己……
“那个双剑的骑士，他不是你的敌人，而是你的情人……”
雷狮默认了。
温森尔满面眼泪地笑起来，他猜对了，原来获得他这样的能力并非必须要经历将他折磨到崩溃的痛苦，也不需要在一日日无望的折磨中苟且偷生，它竟可以是一场不被世俗所容的爱情的恩赐。
“你很幸运。远比我幸运。”温森尔说，他将向这个与自己有着同样能力的吸血鬼讲述事实，他将第一次把自己生死不如的苦痛过往剖开。
“你和我拥有同样的能力，就该明白我们这种能力从哪里来的。我并没有圣骑士的恋人，与之相反的，我曾经被圣骑士囚禁了十五年。
你尽可以猜一下，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呢？”
雷狮愣了一下，他震惊地看向温森尔。
血月的光芒里，温森尔的身上有着一种脆弱的美丽，他不止在流泪，不止是被月光染红的泪，他惨白精致的脸上淌下两行滚烫的鲜血。
三日后，傍晚，雷狮带着安迷修敲响了温森尔的门。
不知道是诅咒的折磨，还是再次重温了最令他恐惧的回忆，白发的吸血鬼憔悴得看不出以前的美丽，他苍白脆弱，好似风一吹就会碎掉。
“第七位骑士？”温森尔温柔地笑着问。
“是。”安迷修回答。
“雷狮已经和我说过了，他会带你过来。我曾听说过你很多故事，你是人类的英雄，是他们的守护神，是收割吸血鬼生命的死神，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提剑冲过来把我杀了。”
“在下相信你。”
“我以为你会质疑。”
“在下只见过两个不怕圣水的吸血鬼，只知道会造成这一结果的唯一原因，不信也得信。”
“那我跟你讲个故事吧，雷狮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一部分了。十五年前，我被圣骑士抓到了，被扔到了地牢，之后他们开始折磨我，你能想到的，和无法想象的，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。我在地牢里见过很多人，圣骑士，权贵、大臣们，啊，还有你们的国王。”
温森尔斜靠在椅子上，歪着头，露出惨白脆弱的脖颈，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，他平静极了，绝望的平静，嘴角挂着虚无的苦笑。
“为了不让我死掉，他们会给我喂血，后来他们直接把不想要的奴隶丢给我。在我逃出来之前，王城附近有很多尸体吧。他们都是被我杀死的。
“说来可笑，我并不是真的嗜杀到要杀死每一个人类，其实我更希望他们能活下来和我说说话。可显然，折磨一个恢复过快的吸血鬼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，所以那些人类会让我杀死他们，祈求我，尽可能快地结束他们痛苦的生命。多可怜……”
安迷修静静倾听着，他在尘封的儿时记忆里找到了与温森尔有关的片段。
“我记得你的声音……”
“你小时候来给我送过饭？”
“不，在刚开始训练时，我曾经靠着地牢的外墙睡着过。那个时候我挨着墙壁听到过痛苦的声音，其他圣骑士说里面关押的是最恐怖的囚犯，我就离开了。”
安迷修有点难以接受这一事实，一墙之隔，他以为代表光明正义的圣骑士的营地里正发生令人作呕的事情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安迷修说。
“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，那个时候你毛都没长齐。”
温森尔用尽了方法也不能破解诅咒，他告诉雷狮他已经被诅咒折磨得开始出现幻觉了。
“不用可怜我，”温森尔笑着说，“我杀的圣骑士数量大概是吸血鬼之最了吧。”
雷狮同样笑起来：“真该把这个当世最可怖吸血鬼的名头让给你。”
“你留着吧，我用不到了。不怕圣水的能力会引来圣骑士和吸血鬼的忌惮与追杀，祝你之后好运。快要天亮了，你们走吧。”
温森尔支撑起虚弱的身体，坐到未拉窗帘的窗边，“我准备欣赏一下我漫长生命中的第一场日出。”
安迷修和高层的不对付已经摆到明面上了，违抗命令更是常有的事，他更愿意自己行动，而非带队，会议也不再出席，成了彻底的孤狼。
圣骑士与教廷的高层自然产生了不满，安迷修被邪魔俯身恐、恐怖嗜杀的传言甚嚣尘上。
安迷修被叫到了明斯特大教堂，他们要对这位圣骑士做光明测试。
他自然不可能通过，他的力量和灵魂早就被污染了，因为他和女巫的那个交易，也因为他长久的使用两柄诅咒一样的剑，他为了能够守卫他曾经信仰的正义与光明，将黑暗塞进了自己的肉体与灵魂。
“你被污染了。”穿着绣花长袍的主教说，他缓慢地将荡漾着浑浊液体的杯子拿走。
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男孩捧着一个华丽的盛满水的杯子，跑进来交给主教，又跑开了。
“你是我们最强大的骑士，可你却自甘堕落，与黑暗同舞。”
“你违抗命令，私自处决吸血鬼。
“……冰冷且嗜杀……你怎么配作为圣骑士的一员……”
“连光明的能量都不愿意再承认你……”
在此起彼伏的指责声中，安迷修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，没有为自己做出任何辩解。
“你需要再次接受十日祝福——”
“不必了。”安迷修突然开口，他绿色的眼眸抬起来看向围着他的掌权者们，从粗重的眉毛下，仿佛两道审判的光。他站起来，走到了主教面前，直接拿起那杯圣水，他不再在乎什么神灵、信仰，什么光明与正义，他所信奉的不过是虚假的皮囊。他将仍然在黑夜里守卫人们的安全，但不会再以圣骑士的名义。
“在下放弃圣骑士的身份。”安迷修的话语引来惊愕的视线。
阳光透过漂亮的花窗，在教堂里照出七彩的光斑。安迷修在教堂里，他才不在乎手里的杯子是做什么仪式的，他就当它为佳酿的酒水，他举着圣水向在座人敬酒：
“敬你们的光明，圣人们。”
之后他转身，将晦暝的、昏暗的、混沌的教堂抛在身后，他拉开门，阳光照进阴暗的室内。
于是他离开黑暗，走向无尽的光明。
TBC.
中世纪背景·前世（已完结）：《血橙罗勒》 《阿卡贝拉》 《白树森林》 《危险同谋》 《龙与玫瑰》 《罪爱》 《午夜弥撒》 《天堂之火》 《悲悯太阳》
现代背景·今生：《弦月四重奏》
